梦心之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我妈她大概是魔怔了。”
“你俩彼此彼此。”宗极举着瓶子和梦心之碰了碰,“你妈妈刚刚也用了同一个词来形容你。”
“是吗?我妈也说我魔怔了?”梦心之虽然意外却没有反驳,“也对,我们家要真有人魔怔的话,我的魔怔指数肯定要比我妈高一点。”
“你最近真没梦见蒙娜丽莎?没有和丽莎夫人在梦里探讨探讨?”某位同志的立场一点都不坚定,一看就是受人指使过来“问责”。
尽管问的比较委婉。
“没有。”梦心之斩钉截铁。
“那阿心最近有梦见谁吗?”
宗极最大的问题,是无条件的相信两个女人——他的夫人和他的大女儿。
而这两个女人的意见,又经常都是相反的。
他加在中间,既是甜蜜又是左右为难。
“有。”梦心之并不隐瞒,“做毕业实习课题的时候梦见了王闰之。”
“王闰之?”宗极一下没反应过来,“历史上的人物?”
“嗯。你应该还挺熟的。”
“哪有啊,爸爸可做不了和历史人物坐在一起唱歌跳舞、谈天说地的梦。”宗极连连摆手。
“在梦里,王闰之和我说,她是苏轼一生的挚爱。”梦心之稍作提醒。
“等会儿,苏东坡一生的挚爱?”
宗极立马想到了苏轼那首著名的千古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宗极顿了顿,“这首《江城子》我记得是苏东坡写给发妻王弗的。你梦见了王弗了?”
宗极的眼睛亮亮的,显然是对这个话题真的感兴趣。
“不是,苏轼有两个老婆,王闰之是他的继室。我梦见的是王闰之。”
“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对吧?”
“嗯。”梦心之应和道,“东坡居士的一生一共有三个女人,都姓王,发妻王弗、继室王闰之、侍妾王朝云。”
“这倒是不一定。”宗极卖了个关子。
“哪里不一定?”
“东坡居士的侍名朝云字子霞,名和字都是苏东坡取的,她一开始是买来的侍女,这种情况,原来是不是姓王,还真不好说,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宗极很喜欢和梦心之聊她的梦境,尤其是涉及到中国古代历史人物的。
不像达·芬奇、蒙娜·丽莎那一类的话题。
他了解的不够多,也没可能聊得太深入。
换成“挺熟”的苏东坡,那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苏东坡终其一生,最爱的女人究竟是谁一类的话题,宗极还是很有话说的:“你这个一生挚爱的说法还挺新鲜的。王闰之是东坡居士的三个女人里面里面最没有存在感的。”
宗极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一开始说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你要说苏东坡的最爱是王弗或者王朝云,我都能接受,你要说是王闰之,估计很难找到有共鸣的人。”
梦心之沉默了。
爸爸的想法,确实代表了主流的看法。
“用词写悼亡,苏轼是首创。”
宗极兴致来了,开始一边念,一边解释苏轼那首流传千古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发妻王弗去世十年,还能被东坡居士惦记,这不是一生挚爱是什么?”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那么多的生活细节,那么多的过往曾经,还有这泪千行,不是一生挚爱,哪里来的年年断肠?
“东坡居士的三个女人里面选一个做挚爱的话,我选王弗,再不济也是王朝云。”
“不是有人说《饮湖上初晴后雨》写的就是苏东坡和王朝云的相遇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多美的意境?”
“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王弗,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王朝云,哪个不比王闰之千古留名?”
宗极解释完了,还不忘加一句拉踩:“王闰之只留下一个千古骂名吧?是她把东坡居士留在家里的诗稿烧了个百分之七八十,对吧?这就是完全不懂苏轼文字的价值啊!你说这样的人,是东坡居士的一生挚爱,你爸爸我第一个不服。”
……
天台。
月光。
诗在远方,词在耳畔。
梦心之安安静静的,没有打断爸爸的分析。
爸爸的疑惑也一样是梦心之的。
在梦到和王闰之喝闺蜜下午茶之前,她对东坡居士生命里的三个女性的看法,和爸爸是一模一样的。
梦心之的毕业实习课题,是给博物馆策划一场关于苏轼的展览。
关于东坡居士的展览,已经太多太多。
她需要找一个全新的切入点。
为了设计好这个展览,她首先需要先了解苏轼的一生。
在寻找资料的整个过程里面,她都没有特别关注过王闰之。
也没准备让王闰之在苏轼的一生里面,占有特别大的比重。
实事求是地说,王闰之她能找到的资料里面,确实是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在东坡故里,有很多关于苏轼和他的父亲苏洵、弟弟苏辙的遗迹。
最出名的当属三苏祠博物馆。
关于王弗的遗迹也随处可见,还有很大的一个墓地。
时至今日,关于王闰之的遗迹,在东坡故里,几乎可以说是无迹可寻。
不仅没有留下什么遗迹,在苏东坡传世佳作里面,也只占有很小的比重。
甚至没有任何一首,是“耳熟能详”的。
完全比不了写王弗和王朝云的。
可梦心之偏偏就梦到了王闰之。
在梦里,她请王闰之喝了一个非常时尚的闺蜜下午茶,在一栋非常现代的建筑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