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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杀子

齐周又往回雁堂走了一遭, 直到傍晚秦御回来, 徐秀容还没醒过来。

“我过去看看, 你好好在屋里待着,”秦御只喝了一口水就带着秦禄去了回雁堂。

许嬷嬷在屋里熏了艾叶,又把门窗都打开通风换气, “兴许就是爱染病的时节, 咱们这里也得注意点。”

徐秀容的病真是来势汹汹,顾宁舒怀疑可能不是简单地犯了热症, 兴许和徐瑶光一样,重金属中毒。

有些东西可不是非要吃进去才会出事,若真是这样,也是害人终害己, 顾宁舒抬头看了眼忙碌的许嬷嬷,“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世子妃莫要担心。”

顾宁舒也没心情干别的, “世子回来之后让世子喝杯热牛奶, 明日不回顾府了,等王妃身体大好再说。”

许嬷嬷点点头,这病看着如此凶猛,好不好得了都难说,若人真的没了……许嬷嬷低着头, 还好世子妃现在有了身孕,不然守孝一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子。

寂心轩内, 齐周在秦御耳语两句,“世子,这看着不像是犯了热症,倒是和表姑娘的症状有些相像。”

太医院来的几个太医在一边干站着,药是灌了不少,人却没清醒的迹象。

秦王阴着脸坐着,“早上人还醒着,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是找不到病因还是你们医术不精!”

几位太医惶恐地跪下,“王爷请息怒,容臣等再试几味药,兴许还能有转机。”

“王妃千金之体,是容你们试药的”秦王脸色愈加阴沉。

领头跪着的太医额头渗出不少汗,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都不敢用袖子擦,“臣等惶恐,臣等绝无此意啊!”

齐周低下头,徐瑶光发病时只请了大夫过来看,兴许徐秀容也怕真看出什么来,所以根本就没请太医,上回给徐瑶光看病的大夫只早上来过,根本不清楚现在的病状,如今这几个太医也束手无策。

秦御手里端了一杯凉茶,他一口都没喝,看着秦王的眸子有些泛冷,听天由命吧。

这几个太医都曾和齐周共事过,本来还不敢把锅推过去,但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王爷,若论医术,齐太医当仁不让,无人出其右啊,臣等望其项背……”

秦王手从桌子上拂下去,茶盏碎了一地,“酒囊饭袋!”

几个太医鹌鹑似的抖了抖,谁叫只说受了风寒,他们只当是着了凉,开两副药就好了,然后领赏回来,谁想得到病的这么重!

秦御给齐周使了个眼色,“父王,齐周今日也看过几次了,不如再让他看看。”

秦王缓了一会儿,气消了不少,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再去看看。”

秦御坐在一边,重新给秦王倒了一杯茶,“王妃诚心向佛,佛祖定会护佑的。”

茶烟袅袅秦王神色莫名,“但愿如此…”

齐周诊完脉,冲着秦御摇摇头,秦御嘴角冰冷,转头问秦王,“父王,您看”

秦王看着几个太医,“你们吊着王妃的命,秦奋,派人去接二少爷。”

从回雁堂出来,齐周跟在秦御身后,两人都没说话,周围静的可怕,终于到了栖闲堂,齐周拱手行了一礼,“王妃中毒不深,只是两种病撞在一起才发作地这么厉害,若是能挺过来…”

“她如何与本世子何干你也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才是。”秦御对徐秀容没任何好感,也没有那么多的恨意,徐秀容唯一一次出手便是在朝圣寺,可阴差阳错他娶了顾宁舒。

徐秀容伪善也好,野心也好,做了那么多,临死也带不走什么。

秦御站在云水轩的门口,静静地立了一会儿,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到顾宁舒身边,伸手按住桌上的书,“看什么呢”

“你自己翻一下不就看见了,”顾宁舒站起来,“给你留了饭,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秦御果真翻开书皮,《地广志》,讲的是各处的风土人情,秦御一直想带顾宁舒四处去看看,光看书总没有亲自见了好,可徐秀容那边又…秦御有些沮丧,“先沐浴吧,你困了便先睡。”

“我还不困,你去吧,一会儿让嬷嬷传饭,一会儿我们说说话。”顾宁舒道。

秦御不敢碰顾宁舒,他怕从寂心轩沾了什么脏东西,若是以往有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抗,现在能和顾宁舒说一说。

秦御没什么胃口,顾宁舒就给他布菜,反正她夹的秦御都吃,她看差不多了,就把筷子放下,“我让人回了一趟顾府,明日我们便不回去了。”

秦御点点头,如今这情景,回去恐惹人非议,“舒儿你别急,我们等几日再回去。”

“嗯,”顾宁舒心里发慌,若徐秀容真出了事儿,要回去也不易,原著里徐秀容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那原身呢原身又是怎样死的当真是因为难产吗。

原身的死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总压在顾宁舒的心上,顾宁舒抬手把皱起来的眉头抚平,齐周说了,不能想太多。

秦御有些不知所措,他怕这样的顾宁舒,心事满满,秦御试探地喊了一声,“舒儿,想什么呢”

顾宁舒回过神,反正不到生产最后一刻她是放不下心了,她突然想问问秦御,她若真的死了他会怎样,“就是在想王妃,昨天看还好好的,今天就成这个模样了,生死可真是无常。”

“你想她做什么,”秦御潜意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道,“舒儿,累了一天了,歇息吧。”

躺在床上,秦御睡不着,忙了一天,按理说应该很累,可脑却子清醒地很。

秦御侧过身,手动了动,顾宁舒手也动了一下,他拍拍顾宁舒,轻声道,“舒儿你别怕,虽然生死无常,但人事有常。”

顾宁舒手动了一下,她记得秦御曾经说过,让她别怕,他会护着她,“长风…有你在我不怕,”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死,她身边的人很好,秦御也很好,她怎么舍得。

原主在临死之际想的又是什么…

秦御有些高兴,“你明日还在栖闲堂待着,我早上再过去一趟。若是无事咱们明天在小花园逛逛,逛完小花园就在书房看看书,我请几天假,等王妃好些了咱们出去转转。”

“明天我跟着你一道去看看吧,”总不能一眼都不看,她倒是希望徐秀容能好好的,至少徐秀容在明处,她能防着,若她真的出了事儿,守孝也是桩难事儿。

“行,那咱们明早一起用饭!”秦御又平躺回去,四肢舒展着。

顾宁舒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好笑,秦御真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儿都能高兴起来,秦御呼吸渐渐平稳,顾宁舒也慢慢放缓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她翻了个身,秦御没动,想是已经睡熟了。

顾宁舒闭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话不经脑就说出来了,“长风,我若死了…”

顾宁舒赶紧捂住嘴,她等了半天,见秦御一直躺着没动,她才慢慢把手放下来,还好秦御睡着了,生前不言身后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干嘛那么矫情,就算真的…秦御做的已经够多了。

夜色渐深,漆黑的夜空出现一角月,秦御眼看着那轮圆月钻出云层越发饱满,他从未想过顾宁舒如果走了会怎么样。

这世间他在乎的只剩下一个顾宁舒了,她走了,他自然是跟着。

第二天一早,用过饭,顾宁舒和秦御去回雁堂了,老远就能闻见药味,秦御挡了挡,“韩嬷嬷,送世子妃回去。”

“我就进去看一眼,”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去,别人该怎么看,顾宁舒扯了扯秦御的袖子,“走吧。”

徐秀容日日在佛堂礼佛,顾宁舒猜测汞被徐秀容放在小佛堂了,在外面看一看无事的。

秦王不在,外间只有绛珠在守着,绛珠守了一整夜,脸色青白,“拜见世子世子妃…”

“王妃如何了”顾宁舒往里面看了一眼,似乎太医还在守着。

“回世子妃,昨晚醒了一次,太医开了药,但一点用都没有,”绛珠熬了一宿,早就坚持不住了,但徐秀容放心的就她们几个,她才不得不在这儿顶着的。

里面也不好,绛珠看着虽没上回表小姐那样骇人,但面若枯槁,形容憔悴,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

“世子世子妃先坐,奴婢这就去奉茶。”绛珠强撑着精神,若是王妃走了,王府当家的就是世子妃。

“不用,二少爷有消息吗”秦御不想多待。

绛珠缩缩脖子,然后摇了摇头,“秦奋昨晚去的,还没传消息回来,二少离得不远,想着过两日也就回来了。”就是不知道王妃还能不能再等两天。

秦御没说话,绛珠咬咬牙突然跪下,“世子妃,这边已经堆了好多帖子,王妃身体抱恙,还请您看看,都是各家权贵送过来,有前几日的,也有昨日的…”

“府里不是还有陈侧妃吗这事儿要问过王爷才能定夺。” 顾宁舒道,就算把拜帖交给她,她也不过是扔给韩嬷嬷她们,只是徐秀容还没死,绛珠就这样积极的地示好,也不知道徐秀容知道了作何感想。

徐秀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刚进府的日子,那时候日子真有盼头。

秦王宠爱韩婉清,一个月有二十天都在她的清许轩,五天待在书房,剩下能有两天去她的绮月阁。

一天在月中,一天在月末,盼着盼着王爷就来了。

后来她有了身孕,秦王虽不在她屋里住了,但时不时过来坐一坐,韩婉清也大度,有时送些补品过来,那个时候秦王府就秦御一个孩子。

别人总会有孩子,韩婉清觉得有个人陪秦御也好,谁的孩子不是孩子。

等她的孩子出生满月,徐秀容想了很多,养在她身边就是个庶子,韩婉清喜欢孩子,记在她名下兴许以后就成了嫡子。

嫡庶有别,尤其在这种家庭,徐秀容看的很明白,她没出阁时家里的庶弟庶妹过得是什么日子。在王府她儿子以后过得就是什么日子。

徐秀容不想这样。

秦枫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徐秀容怎么会舍得,可为了儿子的将来,徐秀容忍着痛也把孩子送出去了。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一个月见两次,月中一次,月末一次,见了面也就说说话,徐秀容不敢多说,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多读书,孝顺王妃,孝顺王爷。

秦枫被教的很好,懂进退明事理,对她也孝顺,从没因为他是妾生子就看不起他这个当妾的娘。

就在徐秀容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下去的时候韩婉清突然病逝了。

秦御依旧是高贵的世子,而秦枫只是被抱养了四年又被送回来的庶子。

四岁的秦枫只知道他的母妃死了,哭的撕心裂肺,连睡梦里都抽噎地喊着娘,徐秀容只能干坐一宿给他擦眼泪盖被子。

秦枫早晨醒的时候会愣一会儿,然后软软地叫她娘,徐秀容知道秦枫懂事,他思念韩婉清,但也不会忘了她这个亲娘。

又过了两年,秦御十岁,秦枫六岁,她被封为正妃。

秦枫很不开心,徐秀容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喜。

“枫儿,王妃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做了王妃你便是嫡子。”徐秀容以往从不和秦枫说这些,秦枫还小,秦王也不许。

“我不想做嫡子,我想让母妃活过来。”秦枫哽咽道。

徐秀容心凉了半截,“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做王妃先王妃就能活过来吗你是说我害死了先王妃枫儿,在你心里母妃是这样的人”

秦枫梗着脖子不去看徐秀容,“孩儿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可这么想了是不是”徐秀容说完,秦枫抿着唇不说话。

徐秀容不舍得逼自己的孩子,只道,“你几日前说想去瀚庭书院读书,那便去吧。”

至此经年,徐秀容又回到了那种日子,秦枫一年回来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一次待不够十天便匆匆回去。

徐秀容有时会想,为何让她做王妃,若一切都跟原来一样不好吗秦枫有两个娘,有哥哥,可韩婉清死了,一切都变了。

秦王不是爱惨了她吗,为什么没守住她的命为什么到最后是她与秦枫母子离心为什么秦枫是嫡子却不能做世子

秦枫还小,什么都不懂,她把一切捧到他面前,他自会要的。

“枫儿…枫儿…”

“王妃,您醒醒啊…醒醒…”徐嬷嬷给徐秀容额头搭了一条凉毛巾,声音殷切。

徐秀容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抓着毛巾的手没什么力气,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割过一样,“枫儿呢…枫儿回来了吗”

徐秀容现在只想见见秦枫。

徐嬷嬷当场就掉下泪来,“王妃您再等等,二少爷正往回赶,瀚庭书院离得不远的…您再等等…”

徐秀容闭上眼睛,“我睡了几日了…”

“您累了,所以才休息两日,睡一觉,养足精神就可以见二少爷了…”徐嬷嬷又拿了一条帕子,“药在煎着,王妃,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徐秀容偏过头,咳地撕心裂肺,“把药拿来…”

徐嬷嬷看徐秀容打起精神又高兴又担心,“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徐嬷嬷出去拿了药,喂徐秀容喝过,又拿帕子擦擦洒出来的药汁,“老奴再让大夫过来看看…”

徐秀容捂着胸口,“咳咳,去栖闲堂请齐周过来…”

齐周都来过好几次了,徐嬷嬷不好多说,只道,“老奴这就去!”只要人好好的,请再多次也值得。

徐嬷嬷让绛珠过来伺候着,自己跑着去了栖闲堂,外面依旧守卫森严,徐嬷嬷求助般地看着韩嬷嬷,“还请齐大夫去一趟回雁堂。”

世子世子妃早就吩咐了,若回雁堂来人让齐周过去直接去就行了,韩嬷嬷没为难,难得有好脸色,“徐嬷嬷等等,我这就去请齐大夫。”

徐秀容躺在床上,强撑着,若只是染了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齐周能救徐瑶光,也定能救她。

齐周跟着徐嬷嬷进来,把药箱放在桌上,给徐秀容把完脉,“王妃这是寒气入体,急火攻心,才导致病情缠绵,不能痊愈。”

徐秀容目光陡然变得狠厉起来,“齐太医,本妃的身体自己清楚,想齐大夫的医术不至于平庸至此。”

“王妃请息怒,草民瞧着这症状的确是心疾,心病还要心药医。”齐周这话徐秀容也曾说过。

徐秀容胸口刺痛,“齐周,本妃这病情明明与表姑娘一模一样…你怎么敢!”

徐嬷嬷吓了一跳,嘴哆嗦了两下砰一声给齐周跪下,“齐大夫,求您救救王妃!”

齐周心里冷笑,这人可真是自私到了极致,“王妃莫不是在说笑,表姑娘是得了热症,再加上思家心切急火攻心才久久不愈…这说起来是有些相像。”

药在前面却够不到,明明能活命却非要体会死亡逼近的感觉,徐秀容瘫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徐嬷嬷跪着爬过去要抱齐周的大腿,齐周闪身躲过,“王妃若不信草民的医术大可请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治,再者也可以去求王爷,王妃对自己身体这么了解,怎么不直接同王爷说”

徐秀容双目渐渐失去神采,“嬷嬷,送齐大夫出去。”

齐周摇了摇头,从寂心轩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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