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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016章 遇袭

一派胡言!

姜雪宁一个字也不相信。

只是她受制于人,不可贸然开口。且当着谢危的面,也不敢开这口。

那刺客却是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闯了马车竟抓着谢危曾经的救命恩人,于是大笑一声:“看来是老天眷顾,要放我一条生路了。只听人说谢少师潜心道学,不近女色,没料着竟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你既然说这是你救命恩人,想要她平安,倒也简单,不如你来换她!我挟你出城,岂不更好?否则……”

他声音一顿,却是陡然阴狠至极。

“老子现在一刀宰了这娘们儿!”

姜雪宁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心里面大骂这刺客蠢材一个!要不说上一世不管是平南王逆党还是天教乱党全折在谢危手里呢,这猪脑子差得实在太远了!

谢危说的能信?

还指望用她来威胁,让谢危替她!

谢危要肯,她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拎在手上走路!

外头一片寂然的沉默。

刺客不耐烦:“我数十声,你若还没考虑好——”

“不必数了。”

谢危淡静的声音,将他打断。

姜雪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紧接着竟听他道:“请阁下送宁二姑娘出来,我可相替。”

姜雪宁:“……”

不管她怎么想,刺客已是大喜,只道这传说中的帝师谢危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光想着是人都想要活命,竟跟他谈条件。

殊不知他既动了手,今日便没想活着回去。

让谢危来替这女人不过是个幌子,在交换靠近之时趁机杀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你,把帘子挑开。”

他恶声命令姜雪宁,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移开。

姜雪宁于是缓慢地移动,前倾了身子,伸出手来,慢慢挑开了车帘。

微红的天光顿时倾泻而入。

于是看到,谢危长身立在她车前三丈远的地方,长眉淡漠,两目深静,一身宽袍大袖,素不染尘。五官好看至极,可所有人在第一眼时,注意到的永远会是这一身克制的气度,渊渟岳峙,沉稳而从容,又隐隐藏有三分厚重。使人想起高山,想起沧海,想起古时行吟的圣人,或是山间采薇的隐士。

他的目光越过虚空落在她身上,平和深远。

姜雪宁却打了个寒噤。

她一下想起来:谢危身边除了一个剑书善剑之外,另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刀琴长于弓箭,例无虚发,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再扫眼一看,外头便是高高的层霄楼……

恐怕,这刺客离开车驾显露在人视线之中时,便是他身死之时!

只是不知,谢危会不会十分“顺便”的处理掉她……

她身后的刺客也扫看了一眼,只对谢危道:“叫你的人都退到三十丈开外!”

所有持刀持剑的人都看向谢危。

谢危于是向他们一摆手,而后直视着那刺客道:“还请阁下放心,危不敢将恩人与友人爱女的性命置于险境,君子一诺,若阁下肯放人,绝不伤阁下性命。”

众人退去,原地只留下谢危一个。

刺客道:“你上前来。”

谢危上前。

待得走到距离车驾仅有六尺时,那刺客才叫他站住,而后一搡被他制住的姜雪宁,挟着人下了车,一路将刀压在姜雪宁脖子上未曾移开,然后慢慢靠近了谢危。

姜雪宁浑身都在发抖。

她觉得阎王爷已经站在了外面叩门。

可万没料想,在终于靠近了谢危时,那刺客毫无预兆地将她一推,竟直接举刀向谢危斩去!

谢危脸色都没变。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只将被推倒在旁的姜雪宁一拉,拽到自己侧后方来。

半空中只闻得“嗖”地一声锐啸,静寂而危险的空气中仿佛有一声弓弦的震响悠然回荡!

那高楼之上一支箭疾电般激射而来!

姜雪宁瞳孔剧缩。

谢危却一身平和,抬了手,宽大袖袍举起,正好全将她挡了。

一时眼前只剩一片雪白。

耳中但闻一声箭矢穿破人颅骨的声响,就像是穿过一只西瓜般轻而易举,接着就见几道鲜血的红影溅射而出,落在这干净的一幅袖袍上。

触目惊心!

那刺客的刀此时距离谢危不过两三寸,面上狰狞还未退散,一支羽箭已插在他眉心上,全根透进颅骨,箭矢则从脑后穿出!

足可见射箭之人用了何等恐怖的力道!

他直被这一箭带得往后倒下,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眼底还犹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谢危淡漠地看了一眼,而后垂了手。

姜雪宁眨了眨眼,没了他袖袍遮挡,这才看见那刺客确已毙命于箭下。再向旁边层霄楼上望去,一名背着箭囊的蓝衣少年已在栏杆旁收起了弓,重退入阴影之中。

地上红白迸溅,有鲜血也有脑浆。

她闻见那股血腥味儿,脸色煞白,只觉反胃。

先才退开的所有护卫这时才连忙奔了回来。

有人去查看那刺客情况。

剑书则是直接走到了谢危身边。

谢危左边袖袍上已是一片血污,连带着那一张如清竹修长的手上也沾了不少。

他见了,便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锦帕双手奉上:“先生。”

谢危接了过来,却一转眸,目光落在姜雪宁耳廓。

他看了片刻,只将这一方锦帕递了出去。

姜雪宁顿时愣住。

后知后觉地一抬手,指尖触到了一点粘腻,放下手来看,是少数一点溅到她耳垂的血迹。

一时毛骨悚然。

她怕极了谢危,然而方才对方竟没趁机杀她,使她困惑,如今更递出这样一方锦帕来,叫她暗惊之余更加惶恐。

犹豫了好半晌,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她才小心地伸出手去,从谢危递出的手中取过锦帕,低声道:“谢过大人。”

因上一世曾有被他说“自重”的难堪,所以她此刻十分谨慎。

只拿锦帕,手指却不敢挨着他手掌分毫。

然而那锦帕雪白柔软,以上等的丝绸制成,被她取走时,一角垂落下来,偏偏自谢危掌心,似有似无地划过。

长指痉挛似的微微一蜷。

他看见她伸手时腕上露出那道浅浅的旧疤,竟觉自己口中隐隐又是血腥味儿,只收回手来,注视她道:“没受惊吧。”

姜雪宁擦拭了耳际那一抹血迹。

锦帕上染了血污。

她低垂着目光:“幸而得遇大人,知道您必有办法相救,所以还好。”

“是么?”看她拭了血迹,将那一方锦帕攥在手中,谢危向她伸了手,却淡淡道,“可方才听宁二姑娘在车中提及对危救命之旧恩,倒更似怕危袖手不救一般,看来是危多心了。”

姜雪宁听到这话险些魂都吓没了一半,又见他伸手,便下意识将锦帕递还,强作镇定道:“那是故意说与刺客听的,也好叫他存一分希望,不至于杀我灭口。”

谢危自她手中接回那一方锦帕,又垂了首,一点一点,仔细地擦试着自己刚才溅上鲜血的左手,竟不再言语。

沉默使姜雪宁心里打鼓。

一旁的剑书见状,看了谢危一眼,默不作声地收起了原准备递出的另一方锦帕。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少师大人,燕世子在街外,想要进来。”

那血迹沾在手上不容易擦干净。

还得回去再洗。

谢危擦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姜雪宁一眼,便道:“剑书,送宁二姑娘过去。”

剑书应声:“是。”

姜雪宁屏气凝神,向谢危裣衽一礼,也不敢问她车里的丫鬟是什么情况,只跟着剑书从这长街上穿过,去到燕临那边。

二人走后,刀琴从楼上下来。

怀里抱了一张琴。

谢危接过,抬手抚过那断掉的琴弦,还有琴身上那一道深入琴腹的刀痕,一张脸上没了表情,过许久才道:“坏了一张好琴。尸首送去刑部,叫陈瀛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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