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贺绍廷后, 葛青云回家中略收拾了一下便打算下地,忽见妻子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了出来:“你瞧, 廷哥儿把他姨母留给他东西, 全给了咱们女儿。”
一边说一边把临行前贺绍廷交给她,说是给小外甥那个盒子递到他跟前。
葛青云接过一看,见里面竟是一叠面额不小银票,浓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回想那日贺绍廷说自己找到了好差事,再到今日打算送他到镇上时,他却指着远处一辆停在路边马车, 说那是来接他人
“不行,我去把他找回来。”他越想越觉得蹊跷, 转身就往外头跑,急得芳姐儿抱着盒子追在他身后,可到底跑得不及他快, 追不出一段距离便瞧不见他身影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她才看到葛青云满脸疲惫地回来。
“怎样怎样可找着他了”
葛青云摇摇头,语气充满了悔意:“就连他说那来接他马车也是假,人家不过是路过停下车来歇一歇,并不认得他, 更没有什么受人之托来接他到镖局之事。”
“还有他说那个镖局早就关门大吉了, 总镖头据说去投了军, 哪里还会请什么人啊咱们都被那小子给骗了”
芳姐儿一听便急得哭了:“那可怎么办他去哪儿了他把自己钱都给了咱们, 那他在外头可如何是好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我如何向九泉之下娘亲,还有他爹娘交待啊”
“他会不会回家了城东六巷家又或者丹阳县贺家”
“城东六巷那我也找过了,并不在,倒是贺家,明日我再亲自去找一回,希望他果真是回了贺家吧”葛青云悔得肠子都快断了,若不是自己大意,如何会被这般拙劣谎言给骗过去了。
“对,他一定是回贺家去了,一定是这样没错。”芳姐儿也不知是在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
“还有那些银票,你找个地方好生替他收好,那是他姨母留给他,咱们不能要。”葛青云又不放心地低声叮嘱。
芳姐儿点点头:“你放心。”
可是待次日葛青云赶到丹阳县贺家时,却发现贺家大门紧闭,锁头上还挂了一层薄薄灰尘,根本没有人回来过。
芳姐儿得知后又哭了一场,葛青云也沉默地坐着。
“又不是三岁孩子,多是比他还要小小后生独身在外打拼,你们乱操个什么心”苗氏不满儿子不务正业,只顾寻找那个白吃白喝廷哥儿。
“娘,求你别说了若廷哥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没脸活着了。”葛青云抹了一把脸,哑声道 。
苗氏还想要说什么,可见儿子脸色难看,儿媳妇抱着孙女直抹眼泪,便不得不将话给咽了回去。
直到两个月后,芳姐儿收到了贺绍廷托人送来一匹布和一吊钱,葛青云问明了来人,得知贺绍廷在青州一家武馆做短工,遂急急寻了去,可却被告知三日前贺绍廷便辞了工离开了。
虽然没有寻着人,可总算得了他消息,葛青云也稍稍松了口气。
夫妻二人忧心着贺绍廷,却不知他早就跟着一个车队离开了中原,径往边疆去了。
贺绍廷从葛家村离开时只带着五两银子和十来个铜板,他漫无目四处去,待身上银两花得差不多了,那便寻份临时差事挣上几个钱,然后又继续下一站。
短短一年间,他在码头扛过麻袋,在花船上做过帮工,在酒楼里当过学徒,也在武馆里做过短工,见到了形形色色之人,也经历了许多以前不曾经历过之事。
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到更远地方见识见识,恰好看到一个往边缰商人车队招收短期小工,于是便去了。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个临时决定,会改变了他一生。
却说许筠瑶自从在凤藻宫处看到芳宜后,便也一直留意着她,知道她便是负责教导东宫新进宫女教习姑姑,教完那批宫女后便也留在了东宫。
再加上前几年因为受穆充容牵连图衣,后来调入了尚衣局,于两年前辗转进入太子东宫,如今已是东宫一名小有体面宫女,旁小宫女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姑姑。
一切如同上辈子一模一样,而她也更加相信,在不久将来或许真会有另一位许筠瑶出现。
西狄人接三连三侵犯边境,终于惹恼了天熙帝,他不顾朝臣一再劝阻,毅然决定御驾亲征,决意给西狄人一个教训。
为着皇帝御驾亲征,朝臣们劝了又劝,可均无法改变天熙帝决心。
许筠瑶心中却难掩兴奋。因为她知道天熙帝此战,将会带出大齐未来一颗将星。没错,那就是她月光少年
自当年贺绍廷离京后,其实她与小唐大人还让人给他送过信送过东西,可是最终却是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来。
她却不知道,当年贺娘子并没有带着贺绍廷回自己位于平侗县夫家,而是带着他们去了娘家贺氏老宅,并且一住便是两年,直到两年后才回到平侗县。
也因为这一错过,她便彻底失去了贺绍廷消息。
如今皇帝御驾亲征将会给她带来月光少年消息,教她怎能不兴奋呢
“你一个人在这傻乐呵什么呢”周哥儿疑惑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许筠瑶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正处于变声期少年,声音又粗又哑,听起来自然不会怎么悦耳。只不过少年身姿挺拔如松,褪去稚气后五官已经渐渐有几分上辈子小唐大人模样。
不过对已经见过年轻时唐松年她来说,眼前少年容貌不是渐与上辈子小唐大人重合,而是肖似他亲爹。
兄妹俩一处长大,周哥儿自然看得出她这一眼包含浓浓嫌弃,朝着她哼了一声,而后转身就走。
许筠瑶追了上去,笑着问:“哎,恼了”
“谁有那个闲功夫与笨蛋宝丫置气,快闪开快闪开,趁着今日爹爹难得提早回来,我正好有几个课业上问题要问他呢”周哥儿如同赶蚊子一般朝她挥挥手。
“爹今日能早回来可真是稀罕了。”许筠瑶有点儿惊讶。
两个月前,唐松年正式升任吏部侍郎,这离他上回从员外郎升至郎中才刚过了堪堪不过两年。
许筠瑶不得不感叹,老匹夫官运之亨通,真是让人眼红。
升了官,自然也更忙了,每日能在戌时归来算是好了,有好些天都是亥时左右才归来。似今日这般早确是难得。
看着周哥儿步履轻快地往外书房走去,她想了想,干脆便也跟了过去。
左右这会儿无事,倒不如也去瞧瞧。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不怀目地去老匹夫书房呢
一阵敲门声响起,正翻看着卷宗唐松年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进来。”
待开门声响起之后,他便看到儿子迈了进来,紧接着门外又探进一个小脑袋。
看到那张与夫人有几分相似脸蛋,他脸上便不自禁地带了几分笑容:“宝丫也来了”
许筠瑶冲他抿嘴笑笑,慢悠悠地跟着周哥儿身后进了屋,看着周哥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爹爹请教起课业上问题,而唐松年则耐心地向他解答着。
她一时觉着有些无聊,又见唐松年身后不远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不少书籍,正想要走过去取一本瞧瞧,却没留意踢中了椅脚,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一边手下意识扶着书案一角,偏又不小心把书案上放着一叠卷宗给推倒在地。
她也顾不得脚上痛了,连忙蹲下身去捡起散落地上卷宗,听到周哥儿嫌弃地道:“笨蛋宝丫果然是笨蛋宝丫,一日大似一日了还能踢中脚,你也算是头一个了。”
唐松年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怎么说妹妹呢”
许筠瑶却没理会他们父子二人,注意力已经被手上卷宗内容吸引住了。
“爹爹,前朝皇族不是已经死光了么怎还会有前朝余孽存在咦原来还有漏网之鱼啊这个前朝九皇子若是还在世,这会儿便跟哥哥一般大了吧能安然无恙地活到如今,可见身边还有不少能人在护着他啊”
“小丫头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看看可把脚给踢伤了。”唐松年接过她收拾好卷宗放好,嘱咐道。
“不疼了,就刚踢着时候觉得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许筠瑶不在意,又追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说那前朝九皇子能藏到哪里去啊又是什么人在护着他呢天下早已大定,他们若是想在中原再挑起一场战争绝不容易,莫说是朝廷,便是早就过上了安稳日子百姓也不会同意。”
“爹爹,你说他们会不会躲在关外又或是逃到周边哪个国家隐姓埋名起来再或者说大隐隐于市,他们就藏在京城”许筠瑶胡乱地猜测着。
唐松年有几分惊讶地望着她。
如今确是有消息称那九皇子躲在关外,他们也确是怀疑他又或许藏在了边关某个小国,只是没有确凿消息,一切都只是推测。
许筠瑶其实也没有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就是这般随口说说,很快便抛到了脑后。
这一年初夏,天熙帝命太子赵元德监国,他自己则亲率朝廷大军前往边疆,打响大齐立国后与边陲小国第一战。
许筠瑶一边留意着战事,一边也关注着东宫,尤其是离她上辈子进入东宫日子越来越近,她便也渐渐有点不安起来了。
万一这辈子真还有一个许筠瑶,那自己又算什么呢阿妩又算什么呢她们与这个许筠瑶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她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问正对着铜镜抓耳挠腮言妩:“阿妩,你说,这世间上还会不会有一个人,她长大之后会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言妩愣住了,用手指着鼻子问:“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