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苒端坐在凳椅上,低眉看着手中的帕子上的梅花绣纹。
她听到卫煦这个名字,脑子里头一个反应便是敬帝时期的那位卫丞相。
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格外深刻,倒不是因为他丞相的身份,也不是他自身的才能本事,而是那一段为时人后世都津津乐道的风流史。
卫煦出生于大衍的落魄世族卫府,顶起了整个门楣,自他那一辈后,卫家繁盛至今,现在的定北国公府,即卫莹他们一府便是传自他这一脉。
卫煦少年英才,三元及第,是朝政殿御笔钦点的状元郎。
四年高升,五年封相,稳步青云,就连娶的妻子也是旁人所不及,乃是敬帝最疼爱的亲妹妹朝陵长公主。
那时的卫府显赫非常,人人艳羡。
朝陵长公主十七岁嫁给卫煦,四十岁离世,在世二十三年,二人缱绻羡爱,鹣鲽情深,是时人最为乐道的恩爱夫妻。
卫煦与朝陵长公主琴瑟和鸣,夫妻将近二十来年,都说这感情做不得假,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朝陵长公主逝世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卫煦就在离京不远的丰城养起了外室。
他将人护得很好,不愿接回京来,也不愿说道,就安置在那里,也没人知晓那外室到底长什么样。
猜测风尘名妓美貌无双的有,说是妖狐鬼魅勾人夺魄的也有,无一例外,都道他是被魑魅魍魉迷了心窍。
要不然怎么能叫大名鼎鼎的卫相临老还生出这般事来
卫煦一共活了六十几岁,他的后半生尽数和一个不知名的外室纠缠在一起。
俨然不记得昔日恩爱的结发之妻。
甚至到最后临死了,都固执地不愿葬在卫家的陵园里,不愿葬在朝陵长公主的身边,反倒是埋身郊外,一滩青石垒坟,孤墓伶仃。
此般行径时人嘲讽,满朝不屑,连儿孙都为此离了心。
唯一欢喜的大概便是写话本子的书生,提笔蘸墨,描下一篇一篇的风流韵事,流传至今。
明苒回忆着看过的话本子,正正出神得厉害。
荀邺伸过手来,才缓过来,她抬起眼,原是柳丝丝招着手在叫她。
明苒起身走了两步,半蹲在躺椅旁。
柳丝丝歪着身子,笑着,眼角的细纹堆叠而起,她握住她的手,掌心干燥微透着凉。
“好孩子,以后你就帮我好好照看着他,你知道的,做长辈的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明苒转头看向荀邺,很快又转了回来,抿着唇应了一声,“嗯。”
柳丝丝又嘱说了两句便精神不济,软靠在躺椅上,浑身无力。
明苒坐回小凳儿上,没人说话,周遭便只听得风吹树叶之声。
海棠树上落了一朵花,砸落在柳丝丝的已衣襟上,她循眼看向振翅起飞的鸟,慢挪着指尖捏住了那朵花。
卫煦最喜欢的便是海棠。
他的画作里,最多的总有这花儿,隐约记得当年她都瞧得腻了。
现下瞧着,却觉得也挺是好看的。
她荀朝陵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大概就是卫煦了。
他呵护了她一辈子,到死都还念着,他不葬在卫家,是因为荀朝陵死了,她却还活着。
为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她突然老了,她也能葬在旁边,他也还能往日一般陪着她。
他心心念念着,而她呢
现在却连他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即使看着泛黄的画像,也想不起当年的模样。
甚至于还差点儿去了南江,再也不回来。
说不清心里是个滋味儿,只是觉得她自己都替卫煦不值得。
柳丝丝叹了一口气,轻哼起了薤露歌。
哼了很久,后来声音渐渐弱下来,直到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她慢慢合上眼,隐约看见东风袅袅下,枝叶间的海棠红艳艳的,像极了他指尖替她涂抹的胭脂。
阿绾冲上前去,抓着扶手,低泣出声。
明苒猛地站直了身子,望向荀邺,却见他撩开衣袍,双膝跪下,王公公等人亦是跪地叩首。
明苒也跟着跪下,做了最后一个礼。荀